□李君来

     五 

      太阳发出的光让人汗流浃背的时候，我知道春天的浪漫已经过去了，看着人们衣服一件件地脱下，露出修长的腿和鱼肚的白，自由开始肆无忌惮的奔放，思想也如夏季的雨毫无避讳的绽开来。我和贾枫的关系也算稳定下来了，一有时间就和她煲电话粥，周末一起看电影，逛街，吃饭。想想其实恋爱也就那么点事儿，挺对不起人生的，但那过程不走还真不行。王涛他们老骂我重色轻友，“找了媳妇忘了娘”，我只能一笑了之，不去争辩。

    母亲知道我给她找了个城市媳妇，各方面很优秀，配我是没得说。三天两头的打电话问我，发展的咋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啊，祖坟上冒了青烟，烧了高香之类的话。到最后我只能拿写材料呢，忙，这样的话去搪塞她，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得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弄得我是哭笑不得。不找对象唠叨个没完，找着对象没完地唠叨，人家都说闺女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看儿子就是妈妈上辈子的男人，才变成这辈子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一天逛街，贾枫摇着我的胳膊说；“我们去海边吧？自从大学毕业，工作，挣钱，我都好久没去过海边了？”

    她不说大学毕业还好，一说大学毕业我就觉得这世界不公平，她哪是大学毕业啊，明明就是大四下学期就已经工作了嘛，有个“李刚爸爸”得少奋斗多少年啊。我一想今年的年假还没休，暂时脱离这个城市，离开熟悉的人群，和贾枫独处亲昵就不用再顾忌了，就满口答应了。

    于是和她商量去青岛好，还是去日照好？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去日照：一是日照离我们近些，不会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路上；二是日照不那么拥挤，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么，“城市太拥挤，好想去农村，农村水不好，不如洗海澡。”，我们去海边就是奔着开阔的水和柔柔海风去的；三是日照横平竖直的街道，不至于让我们迷路，我对日照还是蛮熟悉的。因为离家近，高中时骑着自行车去过，现在想想年轻时就是疯狂，想去一个地方，不管是骑车，还是坐车，说走就走。工作了，人也变得慵懒了，再说为了好奇，骑车赶那么远的路，打死也不会做了。

    交代好局里的事情，我和贾枫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因为就三百多里地，我们选择了坐汽车。出发前我还和贾枫说，坐汽车好，走九岭十八坡，和坐过山车似的，那感觉爽极了。其实我是知道贾枫害怕坐过山车的，上次去游乐场玩，坐过山车，贾枫差点都哭了。我想让贾枫尝试这种感觉，就是想让她明白，有我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她的。

    到上坡下坡的时候，发现贾枫恐惧的就像我见到蛇一样，把头深深地埋在我胸前，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胳膊。我用手拍着她的头安慰着，不怕，不怕，有我呢。事后我看着被她掐的手臂淤青一排，火辣辣的疼，一如我们婚后的生活。

    到了日照，我们直奔第三海水浴场，来之前就调查过，第三海水浴场，宽阔，平整，干净，最适合冲浪了。在它边上就有个渔村，我们之所以选择渔村而没去那些宾馆，要的就是贴近大海的感觉。小时候就为没生在海边懊恼过，总感觉在小河沟里游泳施展不开，不如在大海里游得畅快，洗洗海澡，吹吹海风，晒晒沙滩，嘴里嚼着海草，心胸开阔一如蔚蓝的海，那会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坐南朝北的渔家小院，主人利用到了极致，走进雅致的黑漆大门，南面设有柜台、厨房、卫生间和洗澡间；东面平房三间，西面平房两间，堂屋五间被主人合理的分成若干个小间，每个房间都有，空调、电视，一组沙发，还有一张大床，床头边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两瓶鲜艳的塑花，床上白色床铺也整理的干净整洁。

    贾枫选择了靠里的一间，然后用自带的毛刷掸了掸床单，从包里拿出一张素雅的床单敷在上面，才坐了下来。我刚要抱一下贾枫庆祝安顿下来了，顺利的话还能亲上一口，却被她一把推开，快洗手去！我心里的小激动一下子凉了半截，看着一脸兴奋的贾枫，压制住自己的不快，悻悻地走出房间。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去贾枫家的情形。谈了俩月，贾枫说还不错，勤快忠厚也不笨，还有点小才气，我的“初审”过了，贾枫父母打算让我去她家坐坐。一说到去她家，心里就有点小小不快，我央求过她几次，说我妈想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她总说农村太脏，尽量少去。这次要去她家了，我心里自然就忐忑起来，倒不是她不陪我回老家的缘故，而是听贾枫说过她家，住着别墅，家里还有佣人。后来我时常在想，遇见贾枫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还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真是说不清楚。

    为了去她家我准备了两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然后该买的见面礼和贾枫商量半天才敲定。按贾枫事先说好的地址到了一幢别墅面前，我都以为我找错了地方，一座古香古色的两层半小楼，周围用黑漆工艺栅栏包裹着，彰显着房主人的威严和实力。当贾枫把我领进大门之后，让我更加惊愕了，说不出的名花异草簇拥着一个游泳池，池子旁边一尊龙头雕塑，嘴里喷着水，哗哗的水声似乎敲打着某些人，又警示着某些人。

    进门贾枫接过我的东西交给佣人，然后嘴里不忘交代我换上拖鞋。这时看见阿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我笑了笑，而贾爸坐在那里纹丝没动，然后居高临下的说了一些话，当时心里很不舒服，就像几年后我做了局长和手下人说话一样，我想他们心里也是不舒服的，这个世界有两种人说话是让人不舒服的，一个是有权的，一个是有钱的。

    贾枫把我领进她的闺房，我才有了种刑满释放的感觉，房间很雅致，还出奇的干净，当我要拿她相册看的时候，贾枫差点跟我急了，快去洗手！我想当时的情形和现在一样，人在恋爱的时候就是傻子，看到的都是她的美和好，结婚后才发现已经进了自己挖好的坟墓里了，可惜人没有前后眼，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渔家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洗完海水澡回来就能冲上淡水浴，关键是在这里还能吃上正宗的海鲜，几乎每家都有小渔船，海鲜自然是最新鲜。不像大宾馆里，海鲜不知道都转了几手，即使活着也垂垂暮年了，还贵的要命。院里六张小方桌，每个桌边四把椅子，桌上放上有机玻璃，擦得贼亮。院顶用钢结构罩了起来，明媚的光射进来，尘埃都被拒在外面。因为不是假期，也非周末，所以房客稀疏，当初贾枫提议休年假出游，我一口答应了，原因就在于“假期看人，平时赏景”，有的人喜欢喧闹，而我独爱安静。

    下午贾枫说有点累，就不出去了，明天再去海边，看过手机天气预报，明天天随人愿很适合洗海水澡。陪她看了一下午的韩剧，憋急了就出来抽口烟，回屋之前还不忘用清水漱上三回口，剩下的时间就是她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不敢僭越雷池半步。晚上，贾枫把上衣褪去抱着我亲密了一会，这已经让我很知足了。

    泡在海水里，望着天水一色，还有美人相伴，这是我大学毕业那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就像做梦一样。

    贾枫的悟性极高，在我还沉醉在和她肌肤摩擦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游泳，让我有点小小惆怅和落寞。眨眼间她就游到了别处，浅浅的海水，三三两两的“游客”，我也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我也自顾自的玩了起来，蛙泳、仰泳、混合泳所有的泳姿都用上了，从海边到隔离网游了三个来回，游累了上岸点起一根烟，看着不知疲倦的贾枫在海里来回扑腾着，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大哥，你教我游泳呗？”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向我乞求到。

    看着眉清目秀的丫头，上高中的年纪，顶多上大一。看着“学生”可怜的眼神，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当老师那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识和技能都传授给学生。便毫不犹豫的说：“好啊。”

    从小就在河里扑棱，对我的游技我是很自信的，我相信能教好这个学生。“李远！”一声刺耳的尖叫让我丢下了我的“学生”，狗刨着游到贾枫身边，以后不管我在哪里？似乎总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此刻我只有一个劲的向她解释，道歉，别的什么都没有想，看着余怒未消的背影，我紧跟着她一路低三下四。

   直到晚上，她似乎不那么怨恨了，像不记得那回事了一样，又像这件事在她心底已经埋下了。我俩就像发情期的野兽一样，那天晚上，云雨了大半夜，但也仅限于在贾枫的上半身游走，尽管我的下体已经胀的不行，她也仅用了手来满足我，仿佛还是给了很大的恩惠似的。即使是这样，我想这也是来海边最大的收获，因为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女人是用身体来让男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

     王涛的一个电话把我从今天不知和贾枫怎相处里拯救了出来，尽管有那一夜温存，可昨天教小姑娘游泳的事还是如鲠在喉，贾枫的脸依旧是不阴不晴，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王涛的这个电话让我震惊，也让我得意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可以提前回临沂城了，王涛要结婚了，就在明天。

   王涛的办事效率和办事风格委实让我刮目相看，不声不响的就把事坐实了，真有点农村耕牛的范。贾枫端着脸盆推门进来，借着这个由头笑着对她说：“枫，明天王涛结婚，我们得抓紧回去？”在大事大非面前，贾枫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始收拾行李。

   在回去的车上，我和贾枫商议明天一起去参加婚礼。“不去，这两天我有点累了，再说我跟你那同事也不熟，你自己去吧。”说得斩钉截铁。

一时语塞，我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动贾枫。也许是海边的不愉快让贾枫一时生气了，女人吃起醋了，是不管醋的浓度的，也不管伤得男人有多狠；也许是因为我和贾枫还没有订婚，她以女朋友的身份参加名不正言不顺，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但不管因为啥，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一路无话，过九岭十八破的时候，她掐我掐得更狠了。

   把贾枫送回家，没了刚去日照时的兴奋，一个人独自回了单位。在分局院里遇到于果，于果殷勤道：“李主任，真仗义，放弃自己的‘蜜月’来给王涛哥捧场。”

   我苦笑一声，“还用说么？有什么事能比自己哥们结婚重要的，啥事都得给让路，不是？”

   “是，是，是。对了，李哥，今晚得去王哥的新房看看，看明天有啥安排。”

   说起新房，让我心里一酸。年初单位有批内部房，每平方260，还都是大平方的，首付15万，剩下可以贷款。对于刚工作一年的我，15万简直是个天文数字，王涛虽然也是农村出来的，但她上面有三个姐姐，都出嫁了。加上他家里还算富裕，众擎易举凑足15万不成问题。就因为这事，我一个人苦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没和爸妈吐露一个字，我知道爸妈因为供我上大学已经被榨干了，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我总觉得欠爸妈的太多，还好毕业后找到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工作，也算满足了一下爸妈的虚荣心，我想王涛也是这种心情吧。

    “好的，于果。我上宿舍收拾一下，你下班后，咱俩一起去。”

   撂下背包，我就给贾枫去了电话，“枫，我到单位了。晚上和同事一起去王涛新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累了，洗洗早点休息吧。晚上就不联系你了。”

    贾枫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弄得我心里一片惆怅。

    由于纠结晚上去王涛那里上多少份子钱，一时忘掉了和贾枫的不快。想想和王涛的一幕幕：懵懵懂懂地一起来了单位，一起住在一个屋里，经常彻夜长谈——聊现实，谈未来；一起打篮球，练地摊；一起挑灯夜战打扑克，想想明天他就彻底的搬出去了。同事有这么纯的感情，真是难的。

和于果到新房的时候，刑警队的几个同事已经坐在那里喝茶神侃了。婚房装修的很简单，刮了大白，几件必备的家具放在屋里显得很空旷，明天新娘带来家电、被褥，一填充就好了吧。几个大喜字贴在屋里，让屋子充满了生机，王涛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给我们敬烟，倒水，嘴里说着哥们们明天只管来喝酒的话。

   于果插口道：“我们干坐着也太无聊了，不如我们今晚打通宵，给王哥脱离单身道个别，王哥顺便给我们交代一下明天的任务？”于果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对，给王哥道个别，哈哈。”

    那晚的牌是我打得最烂的一回，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对王涛结婚甚至有点嫉妒，王涛真是有福气，弟妹是他高中同学，大学时就鸿雁传情了，毕业后一个进了公安局，一个进了水利局。也难怪结婚之前，同事们都不知道他有对象的事。一次，档案室的孙姐给王涛介绍对象，他一口回绝了，孙姐背后还说王涛有病呢。

   刑警队的几个同事负责放鞭炮迎婚车，然后和孙祥他们汇合，向各个桌分发烟酒糖茶。我和于果一起负责收礼记账，我的字是王涛一直羡慕不已的，对我的文笔也是赞赏有加。有一次王涛半开玩笑的说，李远，有机会给咱俩写个传记，我第一个买了收藏，签名的哦。谁曾想有一天我真地写了，却把两个人写成了悲剧。

    到了四点多我们掖在沙发上眯了一会，而王涛是彻夜未眠，趁我们小憩的时候，他就忙着去接新娘子盘头去了。

   只记得婚礼那天很热闹，其他的什么也记不清了，我忘记了副主任的身份，喝得是酩酊大醉，一塌糊涂。还好，在休年假期间，不上班也没耽误工作可言。这次大醉之后，每逢酒局都是“脸上佯装三分醉，心中敞亮泾渭明。”历数这些年真正大醉想忘掉前忧后愁就两次，这算一次，还有就是大学毕业那晚。

   我，徐达，宋江，和一帮要好的哥们，在毕业前夜真的做了回一醉方休。四年的大学时光，一起在自修室里埋头苦读，一起为了哥们失恋抱头痛哭，一起看球喝酒……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行将结束，对于前途未卜的社会路一脸茫然，唯有一醉解千愁，谁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大学毕业后，我一路磕磕绊绊进了公安局，徐达去了运输公司，宋江回了老家做了老师，要是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过下去，也不会有欲哭无泪的痕。

   宋江家境和我一般光景，做个老师也算光宗耀祖了，谁曾想一次为了2万块钱的蝇头小利，一辈子就这么陷了进去。他一个朋友的朋友要开公司，找到他叫他帮忙给贷款，给了他2万块钱的好处费。也不知是出于哥们义气，还是初入社会不知道社会的水深，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主贷，主贷必须是干部身份，也就是这干部身份把宋江害了。朋友的朋友因为公司没办起来，带着款跑路了，而宋江主贷的二百万银行自然就找到了他，冻结了工资，每月只给基本的生活费，而且还限制了人身自由，不准他出自己的县。后来听说因为这事他老婆和他离了婚，带走了三岁女儿，再后来就没了他的消息。

    大学同学十年聚会的时候，混得有头有脸的都去了，混得不如意的，落魄的几乎都没有到，包括宋江。有了宋江这次遭遇，以后朋友找我帮忙贷贷款，我都回绝了，就算是做个担保，或是哥们买房贷款，都没有过。一方面不想陷入贷款旋涡，明哲保身吧；一方面也不想做了几十年的好哥们，好朋友，因为钱而分道扬镳，分崩离析。

王涛的这场喜酒，让我睡了一夜一天……

（未完待续……）

作者：李君来，80后，临沂人。坐拥一座空城，却幻想着“富甲天下”的一个孤独者。

小说主题：生活就是一次修行，我做了苦行僧……

人生观：歪歪斜斜走路，堂堂正正做人。

写作观：文字不求拯救一个人，只求能感动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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