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君来
十四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流传下来的古人云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贾枫的肚子竟然微隆起来,真不清楚是这一年来的那个夜晚我的执着和执拗的结果,是不是我的虔诚感动了送子观音?
自从怀上以后,贾枫脾气变得更加“洁癖”起来,说不得,碰不得,俨然成了一个“瓷娃娃”。以前还会因为嫌我弄不干净,做不利索,搭把手摘摘菜,洗洗衣服,抹个桌子什么的。现在直接成了甩手掌柜了,我到成了“李莲英”,就差给她嚼着,喂她吃饭了,可能她嫌我脏,刷不刷牙在她那里都是一样的,嘴里都是有土星子味的。这么多年过来,我也习惯了她的挑剔,谁让我是农民出身呢?话又说回来,要是富二代,官二代贾枫还未必看得上,富家子也未必会惯着她这个毛病。所谓取舍都是有利弊的,我可能就是贾枫“避重就轻”的产物吧。
“让你给我捎份酸辣粉,这点小事你都干不好,还能做点啥?”贾枫望着我买来的一堆蔬菜发难道。
我从厨房里露了个头,小声小气道:“外面做的酸辣粉都不卫生,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卫生?我想吃你能做么?”
“不能。”
“那不就得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啊。”
……
自从贾枫怀孕后,时不时的要吃酸辣粉,我一说不卫生,她就拿“酸儿辣女”、龙凤胎怼我。吃酸辣粉她忘记了卫生,可対家里卫生她又更加的变本加厉,让我像吃了个苍蝇,卡在喉咙里,比咽炎还难受,进退两难。
因为一份酸辣粉,贾枫又一次使起了性子回了娘家。为了赶回单位,我没有多想,下午单位要开半年总结会,也容不得我再去想她回丈人家告我什么状了。我明白下午的半年总结会会让我很尴尬,前些日子,因为中午忙着回家给贾枫做饭,忘记把一件重要的事告诉刘局,下午弄了刘局一个措手不及。因为那事我没少在刘局面前低三下四,但刘局似乎余怒未消,今天下午免不了又是一阵狂风暴雨了。
上个月为了迎接市里的人代会,全市开展了“扫赌、扫黄、扫毒”三扫行动。王某因为赌博被分局拘留了,其实王某他们只是小赌,搁平时罚点钱就能了的事,现在在风头上被拘留了。更要命的,闹出了人命。王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知为啥王某在拘留所犯了病,恰巧死在了拘留所。王某的家人就讹上了分局,毕竟人是分局抓的。我协调了多次,人家非要一百万不算完,因为协调不成功,王家人竟然打着横幅,到单位烧纸。这事我事先跟刘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没说得那么严重。也巧,王家人去闹事的那天下午,我因为有事没在单位,最后弄得刘局在市局背了个局内警告的处分。最后市局为了息事宁人,出面赔了王家二十万,事才总算平息,但我处事不力的黑锅却在刘局那里背下了。
在会上挨了一顿批,会后我还得强装镇定去丈人家“负荆请罪”。尽管这些事错不在我,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在其位谋其政”,出现了事情,怪不怪你你都得承担。人活着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树叶砸到你的头上,你定收到不一样的痛,有时这份痛不是来自树叶,但就算是来自树叶,谁又能说得清?
来到丈人家,贾枫妈先说话了,“小李呀,小枫都怀孕了,你就迁就着她点,她想吃啥,你就给她卖点啥,别那么不上心。”
除了答应是,是,是。我真没啥好说的了,每回只要贾枫负气回娘家,错就都在我,我也懒得辩解,辩解到最后只会换来“不懂事”,贾枫永远都是对的,娘真是她亲娘,她真是她娘身上掉下的肉。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我娘身上掉下的肉,每次我和贾枫闹别扭,只要让老家人知道了,父亲到不说啥,母亲永远是数落我,让我让着点媳妇,得一个好媳妇不容易之类的话。可能父亲知道做男人的不容易,所以默不作声,岳父也很少掺和这事,他们都不在事上说话,也不替我说话,而三个女人却永远站在一条战线上。
更要命的,我软话说尽,贾枫却铁了心要在娘家待着。贾枫她妈似乎也没弄明白轻重缓急,就随随便便地依了她那宝贝女儿,“小李,你就回去吧。让小枫在这里待几天,你工作忙,就别在媳妇身上分心了,我替你照看着。”听这话,我好像得到多大的特赦一样,既然她们母女都拧成了一股绳,我在这里耗着也就没意思了,“那行,媳妇你在这里好好养着,哪天想回了,给我个电话,我来接你。妈,那我回去了。”
“小李,吃了饭再走呗?”
搁平时如果岳母说这话我真认为是善意的挽留,但今天听起这话,觉得是十足的逐客令,既然多杵无益,倒不如悻悻离开……
都说“官场失意,情场得意”,我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喝凉水都塞了牙缝,这份苦楚我能与谁人说?自从王涛走后我喝酒都没了去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感觉行人都成了游魂,路灯是惨白的,万家灯火照亮了谁家窗棂?万千话语挤进了谁人耳朵?我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在家劳作一天的爸妈在家看着电视?还是躲进了被窝,沉沉睡去?牵挂就放在他们那里吧。我不能把它揭开,让担心打扰了他们休息。黎伟不能,徐达不能,吴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各家经,各家念”,谁也弄不明白家长里短,自己酿的“酒”,自己独尝,冷暖自知,谁也做不了谁的“吴用”军师。
接到黎伟的喜酒电话,我知道我第二波份子钱又无休止的开始了。大学刚毕业那会,挣点工资都不够随份子钱的,这同学结婚,那朋友添丁。刚要喘口气了,国家又放开了二胎,三十来岁的年纪,如狼似虎的朋友们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跟农民种庄稼,收庄稼一样,生怕被别人落下。小城本来的优势瞬间成了劣势,开始有点羡慕北上广了。更有趣的是只要是曾经打过照面的,父母过世也会通知你。说来也怪,这几年,一些年纪尚可的父母一夜之间成了考妣,让人惋惜,但惋惜归惋惜,你别让我痛惜啊,只是萍水相逢,你让我去了葬礼现场如何痛哭流涕呢?钱在这个时候显得很轻了……
黎伟儿女双全我是真心为他高兴,接到他电话,连道喜的话都忘了说,只说那天一定到,一定到!我分明看见黎伟的眉眼都笑弯了,是啊,三十出头,官场得意,儿女双全,而且还家庭和睦,谁能不知足?想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喜忧参半起来,要是贾枫没怀孕的话,也许我死的心都有了,上帝还算仗义,在我最暗淡的时候给了我一缕阳光,让我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孩子六个多月了,开始闹腾,贾枫却突然神经般消停了起来,这多少让我有点不适应,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贾枫几乎24小时都在床上生活,一步都不想动,就差上厕所了。这样也好,我宁愿把饭送她嘴里,也不愿她总是吹毛求疵,让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回老家喝喜酒贾枫肯定是不能去了,其实打心眼我也不想带着她,怀孕后我几乎成了她的“丫鬟”,伺候她吃喝拉撒,还经常被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自从她请假在家养胎后,母亲就过来服侍了,因为我毕竟得去上班,不能24小时随叫随到。母亲来了两天,就明白了我生活的不易,开始心疼起儿子来,她们三个女人的统一战线才有点貌合神离。
公车改革闹得我一个堂堂的单位“大管家”都没了车开,不过最近自己也不想摸车,在家精疲力尽,在单位连轴转,弄得腰疼腿酸,颈椎也出了毛病,我都后怕老了以后还能站直吧?坐办公室的腰椎、颈椎病,站柜台的腿病、静脉曲张,空调屋的还有空调病,反倒修理地球的没有了这些“富贵病”,可奇怪的人们却前赴后继地奔“病”而来,直至头破血流,至死方休!我空闲时时常思考这个问题:人为啥一辈子为累生,为累活而乐此不彼?
搭了吴江的便车,去了黎伟那里。因为各忙各的,都大半年没见过吴江了。见到黎伟们滋养过的吴江,都有点不敢认了,相比以前做伙夫的吴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满身油烟味没了,服务生的嘴脸也不见了,换之而来的珠光宝气俨然一副穷人乍富的面相和派头,多少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却怎么也找不到症结所在。
当看见吴江递上千元红包,我也咬了咬牙不甘人后。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子钱水涨船高的离谱,幸好毕业那几年不是这行情,要不,想吃糠咽菜都困难了。如今我身居要位,平时的日常开销基本不用动自己的腰包,但我也只是拿点小钱即收即销,绝不让外人抓住我任何把柄。在世风日下的大环境下,我都自感自己是个清官了。有时候内心里也挣扎过,国家如果刮一场风暴,一场反腐风暴该有多好,哪怕我作了填充品也好,起码不会被“爸妈们”瞧不起,不会在他们骂我们是硕鼠,苍蝇时感到心虚。可面对眼前的安逸生活又有点退缩了,如果国家真使了真招,我所拥有的一切付诸东流又如何是好?“小贪”也是罪啊。其实想想做一介布衣也挺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可又有几人见到嘴边的“肥肉”不眼馋的呢?就在我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后不久,国家还真就搞了一次自上而下史无前例的,老百姓拍手叫好,所有公职人员履如薄冰的反腐风暴。打死老虎,拍死苍蝇无数,我这个孑孓因为太过渺小,成了“漏网之鱼”,闹得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寝食难安,一直在检讨和反省着自己。
“谁也没有前后眼啊。早知道今天可以大摇大摆的生二胎,当初俺就不急着生二蛋了。”皇箜喝了口酒,咧咧道。
皇箜是我高中同学,高中上完后就下海经商了,这几年混得不错,也不知道哪年竟和黎伟搅和到了一块。这年头,有钱人都爱和“官”做朋友,只要是能扯上关系的,八竿子也会捞一捞,不知道黎伟和皇箜凑在一块,我是不是桥梁,一个发小,一个同学。也不知道,他俩在一起是出于友情,还是利益。反正他俩都怪仗义!前些年皇箜为了生个儿子,超生了个二蛋,因为这事,计生办的人三天两头地去催罚款。皇箜找过我,让我给疏通疏通,我用鞭长莫及推掉了。后来他罚款没交,反而在老家盖了个二层小楼。这次给黎伟道喜,我看见他塞给黎伟的红包怪厚实,感情都快超过我跟黎伟的发小情了。
“行了吧。你不大摇大摆,二蛋你不也没花钱么?”我揶揄道。
“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讲哦。怎么个不花钱啊?我只是少花了点嘛。道理你懂的。说到这我得感谢国家的二孩政策,这不搭上了政策末班车嘛。”皇箜一脸无辜。
“得了吧。你那那是末班车啊,分明就是擦边球嘛。也不知是那个高人给你支了个高招。”吴江一脸艳羡说。
我们小圈子都知道皇箜超生没交罚款的破事,不知道皇箜哪来的胆子敢拒缴国家的罚款,也不知道其受哪位高人指点,反正就是没交。这不,乡镇计生办撤了,也没人再追究这档子事了,反正就是躲过“一劫”,省了奶粉钱了。为了这事,我好多没本事的同学总是骂娘,嫌自己没长前后眼,早知有这一出,也就不交这7万多块钱了,那可是他们三年的血汗钱啊。这又能怨谁呢?
我看着话越说越危险,出来打圆场道:“好了,事那说那了吧。都过去了,来咱为黎伟同志喜得千金走一个。”
那一天我喝了个酩酊,有点想孩子想疯的节奏。吴江怎么把我送回家的,我都记不大清了。第二天去单位还满嘴酒气,脸上还多了几道血印子,不知是自己不小心挠的,还是“别人”故意给我的惩戒,她没说,我也没问。有些事我和贾枫总喜欢心照不宣,免得在一些小事上多生事端,贾枫的性子也比刚结婚那会圆滑了许多,不知是被生活打磨的,还是为即将到来的生命积德,总之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贾枫生欢乐那天,那阵仗不亚于闺女出阁,大姑娘上轿。除了父亲和贾枫的大姐夫没来,全家倾巢出动,就连大姐家上四年级的小宝都请了假,来看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全家人都希望是个男孩,就连小宝也希望是个弟弟,用他的话说,一个人在世上太寂寞,放了学回家连个谈心、玩耍的人都没有。不过也是,姐姐、姐夫忙着捞钱,连和孩子交流的时间都没有,在他们心里,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小宝上三年级的时候,大人就让他自己上学,回家,有时候顾不上孩子,索性给点钱让他自己买点吃。好多时候,贾毓两口子应酬完了回家,孩子早就睡着了。
贾枫被推进产房,我没敢陪着进去,就她那娇嗔的脾气,把风吹草动都能弄成草木皆兵的本事,我怕我心脏会受不了。但站在产房外面,我却像个无头的苍蝇,没了分寸,一会趴在产房的门上听里面动静,一会晃来晃去六神无主。
“二姨夫,你能不能镇定一点,别总是晃来晃去的,看你晃悠的我这局又输了。”说着甩了一下手机。说真的,小宝的老练和镇静都让大人吃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么世故、成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宝,你就玩你那王者荣耀,你不是来看小姨给你生个弟弟的嘛。就知道抱着手机玩,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上学呢。”贾毓愤愤道。
“好了,都别吵吵了。吆喝得丢不丢人。”丈母娘一看就是过来人,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我看了一眼母亲,坐在那里不说话,手却攥得紧紧的。我知道,母亲盼着抱孙子心里比我还急,只是在亲家面前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贾枫他爸手里拿着个杯子跟没事人似的,他心里想啥,我委实揣摩不透。我只好故作镇定靠小宝坐了下来,“来,小宝。教教姨夫王者荣耀怎么打?”
我想我真是落伍了,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网游竟然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电脑只会打字写东西,手机微信摇一摇都不知道是何物。就连滴滴打车,还是上次和尤哥一起喝酒,尤哥手把手教了我半个小时才学会的。好多时候,面对新生事物,我觉得我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城是谁人城,命是我的命。”
产科大夫出了产房,大家一下子围了上来,“恭喜,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当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起来。我终于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看着老丈人跟大夫致谢,我才觉得我有些失态,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干我该干的事来……
“女九男十”是我们这边不知从哪年兴起的习俗,没人打破这个惯例,我们也是“外甥打灯笼”,忙活了起来。首先订好宴客的饭店,和贾枫商议了半天,就近原则就放在小区门口的“沂河饭庄”。贾枫选择沂河饭庄是因为饭店就在家门口,我明白她不喜欢路远折腾。从怀孩子的时候,她就不大喜欢走路了,除非非去不可的事,比如去医院做产检,或是和我闹别扭回娘家。我选择沂河饭庄有我的一点小心思,因为沂河饭庄是小区的物业经理孙大拿开的,小区叫“沂河新苑”,饭店叫沂河饭庄正好匹配。这些年孙大拿没少照顾我,物业费免单,电灯坏了、马桶堵了,我直接打电话给他,他都会第一时间找人来维修,甚至下班了,他亲自来给处理。订在沂河饭庄一来能还他一个人情,更重要的他能给我打个很大的折扣,“警民合作”嘛。
说实话办这样的宴请我还真没打算借机搞腐败,也懒得把这样的事呼隆大。可一算起来还真吓了一跳,双方的亲朋好友,同事算起来最少也要四十桌,贾枫那边是大头,老丈人的关系多,凯哥曾嘲笑我傍了棵大树,我还怒斥他,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每次和老丈人下象棋我都留一手,跟贾家的威望是有关系的,直到一年后我坐了局长的位子,才真正和老丈人平起平坐了起来。
忙忙活活,晕头转向了一天,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回家往沙发上一躺,浑身像散架了一般。这时贾枫在卧室里吆喝道:“李远,尿布都攒了一盆了,还不抓紧洗出来?”
我一下头就大了,“太累了,明天吧?”
“明天?明天欢乐就得用床单当尿布了。”
这时,母亲打了个圆场,“我洗吧。远累了,让他歇一下吧。”说着,停止了收拾酒宴拿回来的东西,端着一大盆尿布去了阳台。望着老妈略显弯曲的腰肢,我真后悔当初坚持用尿布的想法,倒不如顺了贾枫的意思用纸尿裤。尿布也是现扯的棉布,为了迎合贾枫的洁癖心理还买了个消毒柜。当然,我也不是为了省钱,基于小欢乐的健康贾枫也没再坚持,用尿布,可苦了我们娘俩。为了孩子,我又能抱怨什么呢?
(未完待续……)
作者:李君来,80后,临沂人。坐拥一座空城,却幻想着“富甲天下”的一个孤独者。
小说主题:生活就是一次修行,我做了苦行僧……
人生观:歪歪斜斜走路,堂堂正正做人。
写作观:文字不求拯救一个人,只求能感动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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