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培云
这是兔年最后的满月。
一连好几个月明如昼的夜晚了,难得好景啊!院子里充盈着圣洁的光芒,凉浸浸的。
昨夜的梦中,大龙吃掉了玉兔,我看得很真切,那情景自然而然,竟不使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残忍。可是,为这梦中的真实,我的心震撼了。
此刻家里没有别人,电影啦,电视啦,这样的时候谁不看看去?只有我宁愿坐在自己的灯下看书。可是,为什么眼睛老不在书上?一本小说翻了三次,合了三次,只好丢开;一本唐诗简直不敢拿到面前来,怎么回事啊?眼睛仿佛出神地盯着灯火,灯火是一座摇动的美丽的尖塔,有时裂变成两个,有时又叠合为一个。
忽然打个激灵:何必空耗灯油?吹了吧。可是,那怎么甘心?况且有灯火在,月光便只在窗外。没有了灯火,她会身不由己地漏进玻璃窗来,雪一样美丽地泼洒在桌面上,映亮你的心事。
还是灭了灯,出去看看月亮吧。这是最后的机缘,最后的陶醉。从此以后,她那娴雅柔美的形象即使梦中也不要再想起,转眼就过年了,心里还是清静些好。
然而,过年的时候是没有月亮的。没有月亮相伴的所谓佳节够得上一无缺憾吗?腊月出嫁的女子也许会想:能在娘家再过个新年该多好!
这是怎么回事啊?装得漠不关心的样子去关心?圆满了的月亮总是要离去的,何必想这些呢?况且时光不会倒流,过去了的便不能重新开始。
灯油将尽了,怎么办呢?
月亮悄悄前行,匆匆避开我的窗口。但我知道,她正在凝视我的屋顶……
(记于1987年腊月,费县崮山后村)
昨夜的月亮是一团迷惘的期待,今日的星辰并没有因为太阳玩忽职守就越俎代庖。驻足在闹市的高桥上,面对着眼花缭乱的世界。
我倚靠着的不是铁的栏杆,是风,是风的液态,湿滑,冷涩,忽左忽右,胡乱打脸。我只好左右摆动着头颈,为了遮掩瘠薄的脸腮。
可是心里到底不能安宁了,我倚靠着的简直就是一片躁动的海。
转过身来,桥下纹丝不动。那蹲伏在水中八面玲珑的,是浣衣石还是钓鱼台?沉浸在水清无鱼的楼窗里的,分明是死的香酥,活的自在,徒然引发虚泛的感慨!
水里有我的影子,猥琐得太不应该。好久没有照镜的勇气了,妆镜常设,却总不过掠几下苍黄的毛发,同时暗中舔舐淡白的舌苔。
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图景,每一个轮子带起一股风,每一只硬脚都在同一的柏油路上猛踩。走出梦想的河沟,汇入生活的江海。
(记于1990年初冬,费县老电影院与得月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