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广凤
98年起,我和老公就一直在山东临沂费县一汽车修理厂工作。
转眼之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和老公商量商量把农村老家的旧房屋改造改造,改善一下家人们的居住环境,院内里的水泥地面硬化一下。春节回家停车也方便,省的车停在路边上,时不时要挪车。
因我们在常年在外地工作,婆婆妈妈也年纪大了,整个旧房改造工作交给表弟盼盼负责。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视频沟通商量后再定方案。
工作归工作,前段日子,我还是抽空回了一趟江苏农村的老家看看。 晚上9点多下大桥高速,按当地疫情防控的政策,我的一周行程码因途经临沂兰山,在大桥高速出口被扣留,必须村上来人接。来接站的人,需带本人身份证和村委会公章。否则,原路返回。
无奈之下,给队长打电话求助。尽管队长在睡梦中被我的电话叫醒,她还是请示了上级领导后,到办公室取了村委会公章,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开着私家车到大桥接我。办完保人手续,做落地检核酸。队长把我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11点多钟。
她临走时反复交待:“居家七天,明天村医上门给你做核酸。”“好的、好的。打扰你休息了,真的不好意思。感谢!感谢!”。
因为常年在外工作,和美女队长没什么来往,并且人家已经睡觉了。天寒地冻的,从热被窝里起床去大桥接我。因为感激,我说话的语气唯唯诺诺的……
冬天的夜晚很冷,门前水泥路边的青菜,被薄薄的寒霜打得垂下了菜叶,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嫩绿嫩绿的油光。
家门口路边上,站着翘首以盼的婆婆妈妈。“家来啦!”寒风中,婆婆妈妈的声音有点哆嗦。 10个多月未见,看见婆婆妈妈,心中刹那间柔软。一个晚所受的委屈涌上眼眶,“妈,你怎还没睡觉呢?”
我的声音哽咽。泪目中,婆婆妈妈比我春节离家的时候,头发花白了许多,个子更矮了,皮肤更黑了,也更瘦、更憔悴了……
“知道你今天晚上回来,我想等等,哪知等到这会儿。”
婆婆妈妈边说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洗洗手,先吃饭。我热几回了。喝点鱼头萝卜汤暖和暖和。”
婆婆妈妈放下我的行李,就忙着给我盛饭端菜。看着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米饭,才知道她为了等我,自己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因为晕车,因为在大桥高速出口喝饱了寒风。不想吃饭,不想说话的我,还是陪婆婆妈妈吃了顿晚晚饭……
聊几句家常,把家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起看看,方才各自休息。
躺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许多往事涌上心头,遗憾的、快乐的…… 我比老公大四岁,人长得一般般,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因为婆婆妈妈没帮我们照看过孩子,心中隐隐约约藏有抱怨。婆媳关系一直是客气,疏离……
此刻,想着在时光年轮的旋转下,婆婆妈妈辛苦劳作,在我的面前说话谦和而卑微,做事竭尽所能,一年比一年苍老、瘦小。一切变得明朗柔和起来。
在睡梦中,开关门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是倒水的声音。应该是婆婆妈妈起床了。睁开眼睛,天还没亮,窗外的路灯闪亮,摸过手机,看看才5点钟。闭上眼睛继续睡,时不时有叮叮咚咚的声音传进耳朵,我睡睡醒醒,当7点的闹钟响起,不好意思再睡了。
“妈,早!居家隔离又不让出门,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啊!” “你这孩子,人家瓦匠不能来。这两天天气好,把要拆的厢房和鸡窝里的木头、方子、柴火搬出去,堆好,用稻草盖上。有空时我锯锯,烧锅。煤气140元一罐,过日子不精打细算,哪有那么多钱花啊!”“还有个重要的事,你不要嫌我穷嘴,你刚回来,不要到邻居家串门。队长深更半夜把你接家来,你别让人家为难。” “好的,没问题。”
接下来几天,婆媳俩开始收拾院子杂物,小的木材三轮车拉,大的用肩扛。 在一趟趟来回运送过程中,听婆婆妈妈说:“这是我在外做工,今日捡点,明天砍点,没烧完的柴火。” 还有一些方木,她看了怪好,请工头小李帮她今天带一根,明天带一根拉回家的。 在边说边干的过程中,我好似看到一只老鸟衔草做窝,辛劳忙碌的身影…… 对这些杂乱的方木、椽子、柴火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心存感激,我把方木、椽子垫高码好。默默地找来一些带子,把所有的柴火绑成一捆一梱的。“妈,这些方木,买点三合板,打点家具。扣几个写字台,也就化点工钱,比买现成的强多了。”
“是啊,现在人不在乎,过去谁家舍得扔啊!我不花钱收回来,用不着的话,烧火还省煤气钱呢。” 婆婆妈妈腰疼,很多时候力不从心,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妈,你放下,我来。” 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两边花池子里面多余的土。花池子面积加在一起,有七米乘八米左右,花池子高有五六十公分,院子硬化地面,必须把多余的土推出去。
婆婆妈妈说:“当初砌房子的时候家里要回土,我推了一个通宵的泥。后来,只要有空就推泥,全是活土。把家前屋后全都填的高高的,以后东边彻房子,也不差土了。”
“推这么多的泥,吃了多少苦。现在田包给外地人种,想挖一车泥都没有,我真舍不得把土给人家。” 和婆婆妈妈商量后,得出统一意见。你要是等人家瓦匠来推泥,首先泥没地方倒,即使找到地方倒,两天也推不完,还要开瓦匠工资。不如把泥送人,谁要自己来推。
最终请邻居旺尔开三轮车,我帮忙挖,把多余的泥填旺尔家门口空地上。
忙忙碌碌,七天时间飞快过去。到了第七天晚上,队长给我打电话,明天可以你自由活动。
我当即联系盼盼,说:“厢房子清空了。明天可以安排瓦匠来拆,山东家里小孩上网课,我明天9点多的车返回临沂。”第八天早上,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哪知只来了两个瓦匠。一个上厢房顶揭瓦,一个往下接,再运出去码好。婆婆妈妈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前行的路,我实在举步维艰,只能打电话改约下午班客车。
一上午,把瓦接下来运到屋后码好。到后庄借个大锤砸墙,时针飞转,一会儿就到中午; 下午3点20分,扬州发往临沂的班车,最迟2点我必须赶到吴桥,转乘去江都的车。 吃完午饭,两个瓦匠往外推厢房的建筑垃圾,婆婆妈妈在旁边帮忙铲有用的成块砖,一边铲一边对两瓦匠说:“你们把整块砖扔我这边,半断头不要了,推到外边。尽量靠路边上倒,不能耽误别人走车。明天早收垃圾的铲车,就会拖走。”
我在旁边听了,心里难受,更多的是不舍……
因为我知道,婆婆妈妈勤劳节俭了大半辈子,五角钱一块的砖,半块也要两、三毛钱。她不是不想要半断头的砖,而是年纪大了,腰又疼,干不动了……已经换好衣服,准备早点儿叫旺尔送到吴桥乘车的我。穿上倒掛,套上套袖,手套也顾不上戴。 和两个瓦匠,砸砖推砖,半段头、七寸砖,只要能码堆的,推到路边,四块横竖摆,十六块一层。一块块码成一层层,砖码高了,心也轻快多了。婆婆妈妈不断催促:“你早点儿走,车不等人。”“不要紧,我定好闹钟了。” 两点的闹钟响了。给邻居旺尔打电话,手也来不及洗,拎起简单的行李和婆婆妈妈种的蔬菜,坐上旺尔的三轮车。 “妈,我走了,你多歇歇,不能累着。” “我不累,到了记得打个电话家来。”
我的不舍是寸草心,婆婆妈妈的不舍是三春晖。她用她柔弱的身躯,竭尽全力为我们守护着家园。 家,在我身后渐行渐远……婆婆妈妈,辛苦了!谢谢您!我虽然成不了你的骄傲,但我一定可以做你的棉袄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