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近烟火

王方近照

  整整一个九月，似乎没有什么作品出来，整个人闲了下来，偶尔翻翻书、临临帖，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作文不成，作画亦不成。心灰灰的，担心自己在尘世里变得俗不可耐了。于是看圣贤书、养浩然气、近文人、洗凡格…一时忙碌异常！穿梭在现实与精神领域的时空交错中，一边浆洗烹煮，打点现代生活中的各种俗务，一边笔墨纸砚营造绝世空邈之画境，总有那么一点无奈如影随行。好希望有出尘入世的法力，能够穿梭自如,或学高人逸士，不近烟火、隐居山林、与世隔绝、泛舟湖上，做江海不羁之士……哈，这显然不合时宜，也否定了自己的从前。既定的一切由不得自己选择，与其被动接受，麻木终老，不如权益对待，用平常心关照生活。

  纵观古今之圣贤哲人，有谁能离开这平凡枯燥的生活呢？他们在生活中记趣，在琐碎中喜悦，在随意间玩味，在思绪中或喜、或忧、或颓。生活的责任每个人都要背负，物质烟火并不是吞噬人的洪水猛兽，它原本是与我们丝丝相连，又环环入扣的生活之味！驰骋的文化精神因这烟火生活而安然温暖。

记得张爱玲书上写过，人生的所有涉及主题的一切都指向虚无！而所有的乐趣都在于生活中的细节。一部宏大磅礴的巨作如《红楼梦》竟也构架在鸡零狗碎的细节之上！看那不厌其烦的赘述，津津乐道、不无巨细的记录下生活的种种况味，让这部主题空无的巨作变得美轮美奂不可逾越！而后人学者不断研究寻找的，也是书里面蛛丝马迹所流露出来的些许情怀。可见细节足以令人着魔、痴迷！《浮生六记》中的芸，之所以被林语堂赞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多数是因为沈复用他温柔细腻的笔触，铺陈出了一个真实、立体的女人。她温婉亲切一如邻居家的友人妻，她似乎会在你伏案读书的时候，轻轻地为你搭一件衣服。书中用细密的文字记载了一个平常寒士和一个普通女人在简朴生活中的伉俪情笃，那里有他们生命点滴闺房之乐，亦有穷困潦倒不如意的磨折。他们没有特别的建树，只有恬淡自适的小烟火生活。

  还有那些传世百年，被我们叹为观止、惊为天人的法书名帖，其实不过是古人一时兴起，随手而就的小便条。内容无非是吃了、喝了，报个平安，问候友人身体何如等等，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王献之《鸭头丸帖》：“鸭头丸故不佳，明当必集。当与君相见”。十五个字的便条，像我们发的短信一样，分明是嫌鸭头丸不好吃吗！顿时书圣与我们似乎仅一桌之隔，看他皱眉、抱怨，又认真的写下这一便条命书僮传书，真是可爱至极！《肚痛帖》：“忽肚痛，不可堪”！六个字，有些幼稚可笑，却被张颠的狂草放肆的记录下来，交织着肚痛的纠结，千年过后依然让后人在品味中感同身受，留下了不可复制的孤独之美！哈，文人的生活也这么俗气与我们并无二致。一样的百无聊赖、春光如麻啊！“只傍清水不染尘”的倪云林君，如此孤高、邈矣不可攀的清雅之士，与友人话别时竟嘱家人去舀了几斗米送之，而不是赠予文房清玩之类，令人诧异！也让他平添了几分可爱可亲的人情味！胡石先生日记：“客从西安来，带来长安意。于是清谈。饥肠辘辘的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方知催食了。就近的刘府饭菜做的精美，老北京口味，葱爆海参、干烧黄鱼、猴子爬杆、醋溜白菜，外加一个海鲜汤，一对一的大白，喝得歪歪扭扭，相扶回了家”。这一段颇有意思，可雅可俗，呼之欲出！这些活色生香的文字，更显生活真味。比大道理指点山河的'正经书'好看！张爱玲亦是写细微生活的大家！弄堂里烤白薯的香气，电车的铃当，生锈水龙头的哽咽，老棉鞋里子上晒着的阳光，活泼泼的都让她喜悦。现代作家安妮宝贝也深谙此道，她写棉布、白裙、烟缸、药片，写得细碎清淡，依然不乏文雅的气息，雅的大概不是形式本身，而是人之心境！

  文人与平凡生活相遇，于是日常与文学艺术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交融。不论江山国事，只关一粥一饭一缕长风。家常杂事、七情六欲、烤肉温酒皆可入文、入画、入书、入曲。一只砂锅亦可炖出暖老温贫的景象。正如《浮生六记》中芸所说：“布衣菜饭，可乐终身”。文人依托这俗世烟火的一切，玩味人间暖意，赋予它韵味便可文雅。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意挥洒的性情，不登大雅之堂却被后人珍贵的收藏，这里隐藏着一颗俗世间屹立不倒的文心，那闪耀的星星点点的民间烟火正是最让人可亲可怀的世间喜悦啊！（王方）

 一、王方简历

 王方，山东临沂人.2006年访学于中国艺术研究院陈绶祥艺术教育工作室，师从新文人画大家陈绶祥、胡石诸先生。作品列入2011至2015年度《中国画艺术年鉴》，文章多次发表在《画风》、《湖上》、《藏画导报》等学术刊物。2015年11月参加北京大学“蒙以养正.新文人画十人展”，策划主编历届《蒙以养正—新文人画家作品展》，2016年1月主持《象外—中国新文人画老将新生展》，现居北京。

二、作品欣赏

（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