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

      □闫舰

   老木匠今年七十五岁了，已是高寿，但身体还很硬朗。

  家里老太太也很健康，有一个儿子，孙子也已经十几岁了。

  老木匠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哪怕是做了一辈子木匠，也没搞出什么名堂。右手食指有一次锯木头时不小心被削去一块，只剩下了一半指甲。有些触目惊心，但老木匠倒不怎么在意。

  老木匠虽然识字不多，但毕竟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对生活也有些感慨。他总是坐在自家门槛上，旁边坐着老狗，常常一坐就是一天，别人看了都和旁人笑话他：“就是这老头，可古怪了！整天人活不干一点，一坐就是一天，但吃的饭却不少，一顿就是五碗饭。” 老木匠好和气，也不愿跟人红脸，也就权当没听见。

  儿子也没什么出息，在村里当电工，一个月也就只能挣三千块钱。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当初老木匠给他给盖的——虽然他只是木匠，但瓦匠活干的也不错——现在也就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孙子也长大了，他也老了。当初孙子整天屁颠屁颠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嘴里嚷着“爷爷，给我做把刀玩！”、“爷爷，给我做把抢玩！”老木匠当然很乐意。看着孙子拿着自己做的玩具耍，自然是高兴的了。但渐渐地孙子长大了，不知为啥就不常来了；就算来了，也只是抱个手机在手里。这玩意有什么好的？老木匠想不通。他当初照着画给孙子刨的那“十八般兵器”，现在也不见孙子来取了。

  家里老太太好打扑克，一天到晚也不见她回来做顿饭。老木匠自己会做什么饭？除了会炸辣椒油，其他的什么饭也不会做。但自己又能说什么？兜里也没钱，都在老太太手里，被用来打扑克去了。老木匠也看过自家老太太和其他老太太打扑克，但也啥都不懂，什么“炸！”、“二！”他都不懂。他至今也搞不懂为什么二还能比三都大。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不懂这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做了一辈子木匠，而现在自己干的是什么？看大门。没办法，手抖了，干不了精细活了。虽然不干了，但老木匠觉得自己的手艺也怪精的了，再怎么着也比电视上那些人搞的好多了。那都是些什么东西？要是一块树根他们也能说好，那自己的肯定是绝妙的了！当初教的两个徒弟那年辞别了他自己闯荡去了，至今也没回来，老木匠也不知他们在哪。想是去做了个江湖艺人，不做木匠了，没脸回来了；又或者出了名，发了财，不稀罕这么个师父了？

  老木匠没有什么嗜好，就是爱抽烟，平日里爱喝两口，但抽不惯现在这洋务玩意（香烟），就戒了。自己学种那个旱烟吧，却也种不活。酒也是，原先那旧年月，逢年过节才喝酒，那酒是那么香，那么醇，只要闻一下就醉了，而且还润嗓子，老木匠是海量，一次能喝三斤。但现在这酒啊，算了吧，又稀又辣，呛得慌。

  老木匠喜欢下象棋，虽是“野路子”却也下得不差。前几天村里老刘死了，去吊纸的时候老木匠才意识到从今往后没人跟他一块儿下棋了。老木匠就只好摆好棋盘，自己和自己下，要不然就和老狗一块儿下，但这狗懂什么呀，三下两下把棋盘掀了，碎了俩棋子，到使老木匠自讨没趣。

  家里啥人也没有，能陪着他的就只有那条老狗。老木匠也懒得出门，再说了现在也没什么人可以一起唠，自己认识的人里，也就亲家和他还稍微谈得来。但亲家是个洋务人，人家俩闺女，自己倒过得很快活，哼着小曲，拉着二胡，养着花鸟，泡着女婿送来的茶，两口子好好过日子，那是多么好的生活！自己去找他，也只能聊聊花鸟，但老木匠对这些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久而久之也就无趣了，不去了。

  但再想想，现在日子过得其实已经不错了，也没啥可抱怨的，就是一个人总耐不住寂寞，一天天活着怪无聊罢了。一天天过，没啥感觉，总不是什么滋味。老木匠郁闷，却没人可与诉说，唯一能聊聊的，也就只有陪着他的那条老狗了。

  “唉，老喽！”他向天喊了一句。

  “老光棍，瞎叫唤什么，整天闲死了是吧！”东墙根传来一声泼妇的咆哮。

  “算了，别说了，老头过得也不好，十几年前，儿子、儿媳，孙子还有老太太坐船旅游掉到海里后，老头不就是老这样吗？别吵吵了！”一个男人说。

  “真是的，这老头怎么不一块去死，整天烦死了！”

   “别说了……”

   老光棍默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拍了拍老狗。他现在要干啥来着？

   哦，对了，他要趁还有现在一点劲，去给自己刨一口好的棺材，用上等木材。到时候给自己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白事，到时候儿子再给自己摔盆，放个鞭炮，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多好！

  想到这，老光棍又高高兴兴地拿起来锯和尺，继续锯木头，给自己钉棺材了。一边锯，一边还哼着乡村小调。（作者系初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