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君来  

     六

    “亲爱的，王涛都有儿子了。咱俩马拉松都二年多了吧，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柏拉图式的煎熬啊。”一次我抚摸着贾枫的头发幽幽地说。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贾枫立马从我的臂弯里蹦了起来，“你烦不烦，每次正高兴着，你就提这茬，你说你都说了一年了，你累不累啊。你一直窝在单位宿舍里，我嫌弃过你么？结婚也行，你如果把房子买了，我立马跟你结婚。”

     一提房子，我立马蔫了下来……

    “怎么？没话说了吧。就说去年，你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想想办法再撺掇点，买个房子付个首付总行了吧？你都干啥了？”

    说起去年的事，我就有点激动，话说出来也语无伦次了，“家里那几间茅草房真是不能再住了，爸妈供我上学，钱都花光了，到老还得住在漏雨的屋里，我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啊。我们可以租房子，过两年我一定给你栋新房……”

    “行，有了新房，我立马跟你结婚。”说这话的时候，贾枫摔上门气呼呼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杵在那里。

    自从王涛结婚以后，他就把东西都搬走了。临了笑眯眯地扔下一句话，“李远，兄弟给你腾地了，这屋以后就是你和贾枫的了，可劲地造吧。”听了这话，我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心里酸溜溜的。每次和贾枫约会，都在这间小屋里，每次又因为结婚，房子的事，闹翻了。想想贾枫也不容易，顶着家里的压力，不嫌弃我穷和我在一起。有次贾枫说：“远，我不要彩礼，不要车，你只要能给我个安身的地方，我们自己的房子，我就嫁给你。”听了这话，激动得我都抱着贾枫哭了。想想也挺对不住贾枫的，她是有点洁癖，有时候是有点不讲理，可在我穷这一点上，没有嫌弃我，我就很知足了。我还把攒了的钱给老家翻新房子，尽管当初爸妈不同意翻新，说捯饬，捯饬还能住，可我决定做的事三头牛也别想拉回来，这一点我太像我父亲了。不让爸妈住舒坦了，我心里就会不舒坦。面对着爸妈和贾枫，我也只能这样了。

   尽管没房子，但每天我工作劲头十足，刘局长没少在大会小会上表扬我，说李主任工作认真，负责，心细，能力强之类的话。但每次表扬我的时候，我都看见尤主任脸上有一丝丝的不悦，让我也有点左右为难，嘴在局长身上，他说什么我也管不着啊，但我的工作我还是要做的呀。

    有一次，局里要开中层会议，我把准备好的讲话稿给了尤主任，请了假去喝徐达的喜酒去了。徐达毕业后折腾了两年，顶不住家里的唠叨，找了个交通局的媳妇也把婚给结了。虽然政企分家运输公司改企了，但和交通局也还是一家子，徐达找了半天，最后寻了个交通局的，也算是对口了。因为下午还要上班，我就喝了一杯意思意思，徐达也算体恤，说李远正在上升期，别误了他的大事。但其他同学他一个也没有放过，杨胖子红着脸嚷嚷说：“感情深，一口闷。纯他妈的扯淡，你看李远和徐达他俩关系咋样？为啥徐达不让李远多喝啊？上升期，什么上升期啊？升官还是泡妞啊？”杨胖子还和上学那会一样，得理不饶人。

    同学们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感情深，把酒推；感情浅，把酒舔，舔也要舔干净哦，哈哈……”

   不管怎样，自从上次王涛喜酒以后，我和徐达交流过。徐达说，既然上面没人，又做了副主任，前途还算光明。在行为上要多注意点，别给别人留下把柄。所以上班期间，不论遇到什么外场，我都很少喝酒，这次也就是徐达的大喜，我才破例喝了一杯，还让同学们笑话了一通。

   徐达一句话很是让我受用，“我大喜的日子，大家能来，就很给我徐达面子了，大家尽情地喝。”

   下午回到单位，单位里炸了锅，倒不是因为我请假，而是因为尤主任捅娄子了。我把材料给了尤主任，不知道咋地尤主任在会议上分发的时候，给了刘局长三份都是一样的，当场就被点了名，而且说的话很难听。会后下面议论说尤主任的位子，保不住了……

    进尤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尤主任一个人在那里抽着闷烟，颓废极了。

   “尤哥，出啥状况了，一个人抽那么多烟。来，给兄弟一根。”说着，拿了一根烟放在嘴里点上了……

   “妈的，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啊。和哥们合伙开酒吧的事，还烦着呢。这不，今天给老刘发文件的时候，又发错了，被熊得毛包啊。老弟。”说着把半截香烟扔在了地上。

    我赶忙把门给关上了，“尤哥，别一口一个老刘老刘的，让刘局长听见就惨了。”

   “听见怎么了？他还能把我吃了？”

   想想尤哥的后台，老爹虽然退居二线了，但毕竟老爹做过副市长，余威还在啊。“是不能把你咋滴，但听见了总归不好不是？对了，尤哥，酒吧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我以前是不想说，老刘这么一搅和，我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兄弟，我就跟你说了吧。这不，我一个朋友要开酒嘛，想我入股，因为我有人脉啊。我打算入干股，朋友不乐意，说多少意思意思，为这事我不是烦吗？所以文件发错了，你看老刘气势的，要是当了市长还真没人过的了，不就是个破局长么？你看把他能的。还说啥，要是小李在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弟弟还不是跟你混的么？要是没有尤哥，哪有弟弟的今天啊。好了，尤哥别生气了，晚上弟弟请你吃饭，咱哥俩好好聊聊？”

    “弟弟，哥没看错你，就跟你哥还能掏掏心窝子，其他人都是狗屁，用着你了把你当大爷，用不着你了，还不知在背后逼叽你啥呢。”

    王涛喜得贵子，工作上也是顺风水水，一次“电信诈骗案”的告破，让他破格坐上了刑侦队长的位子。“许××案”上了新闻头条，被炒的沸沸扬扬，正好在王涛的辖区，正好被王涛给告破了，正好原来的队长要去市局了，正好王涛就做了队长，看起来很巧合的事情，想想也就顺理成章了。

    卞队接到了调令的档口，发生了“许××事件”，市局就暂缓了卞队的赴任，让其破了这个案子再说，因为市里很重视这个案子，因为毕竟是死人了。卞队飞走的心让他已经没有心思破这个案子了，王涛跟了他这么多年，破案已不在自己之下。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索性把这个案子交给王涛，成了算送给王涛一个人情，不成他也照样走人。

    “许××，今年考上了某某大学，因为接到了一个莫名电话，把学费转给对方，因为八千块钱，小孩想不开自杀了……事件曝光后，中央都为了这事，下了一个整治电信网络秩序的文件，市里也非常重视，正好我也要走了，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来办吧，你有这个能力，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加油啊。这是这个案子的资料，你看看。”

    了解了案子的大体经过，王涛都忘记了感谢卞队的提携之恩，气得把茶杯摔得粉碎，也正是这耿直和嫉恶如仇的脾气，在后来给王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放心吧，队长。我一定会把这帮恶棍绳之以法，还许××一个公道。”。王涛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排查，案情分析，为这事三下江南，两次北上。在案子告破的那一刻，王涛摸着一个多月没剃的胡须，流下了激动的泪来，如释重负。局里看见王涛因为这个案子，人都瘦了好几斤，给王涛放了几天假。王涛突然特别想家，想儿子。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儿子又长高了吧？媳妇还好么？想起这些，王涛的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尤哥的酒吧也开张了，当然单位里就我知道酒吧有尤哥的股。开业那天我叫上徐达和吴江去给捧了个场，向尤哥要了个单间，我不喜欢闹腾，以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要不是给尤哥个面子，我是不会来的。和吴江都有小半年没见了，上次三人尽兴喝酒的那回，想想都好几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喝了一口黑啤，我问吴江，“生意咋样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就上次你和徐达去过以后不久，店不挣钱，就关了。还好，你哥俩给我指了条明道，让干保健品推销。还不错，厚着脸皮推销还挣了点钱，也认识了不少人。这不国家又放开二孩政策，瞅着母婴护理这个行业还不错，临沂城临时也没有很专业干这个的，看看找个人合伙干一票。在临沂城混了这么多年，啥都没混着，最后赌一把，成就成，不成就回老家种地去。”吴江说得挺伤感的。

    “哥们，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实力，你看好的，准成。”。“有枣没枣打一杆吧。看看徐达，有个好工作，找了个好老婆。你工作也不赖，老婆也有了，就差一张纸了。你再看看我，这回如果真不成，真得卷起铺盖走人喽。”

    躲在角落里的徐达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哥们，别说那些无用的，等你发了财别忘了请咱哥们喝酒，就行了。来来来，喝酒……”。那一晚，我又喝了五瓶啤酒，但我没有醉，他俩倒是互相搀扶着，上了出租车……

    王涛在家休息了一周，回来就有个好消息，因为“许××案”表现突出，市局破格认命王涛同志为岚山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我想，王涛得了大队长这个位子，不是得了卞队的光，也不是得了“许××”的光，而是得了舆论的光。舆论这东西能毁了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

    “哥们，以后见到你得叫王大队喽。”遇见王涛我笑眯眯地调侃道。

    “行了吧，李大主任，挖苦我有意思么？”

   “我这个主任，是副的。那赶得上你那货真价实的大队长啊。”

   “快了，快了。再说我有啥事还不得通过你汇报么？咱就别挤兑啦！”

   “好，大队长你先忙着，抽个时间哥们一起喝一气啊。”    

    说这话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王涛接手刑侦大队长以后，天天忙着找不到屁股似的，开会，破案。这不，市里出了个大案子，王涛又被借到市局参加那个案子去了。我放下手头上整理好的文件想，好几天没见到贾枫了，晚上找她吃个饭吧。

    晚上又去了临沂城那个有名的炒鸡店，说来也怪，临沂人把鸡吃绝了，就像德州扒鸡，天津狗不理包子一样。点了一个鸡，配上两个小菜，和贾枫一起吃了起来。在临沂城，吃饭不点鸡似乎都不叫上饭店，就像早餐不喝糁不叫吃早餐一样。

    “枫，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看‘沂河新苑’的房子吧。”我底气十足地说道。

    一脸疑惑的贾枫问：“钱都找好了，没钱去丢人啊？”

   “找好了。我自己有点，又从徐达和黎伟那里兑乎了点。他俩也够仗义的，听说我要买房子，二话没说，一人拿了五万，徐达还说不够再跟他说，现在首付应该是够了。”这让我想起上大学那会，和徐达“歃血为盟”的事儿，当时为了应景，不破坏了那个气氛，勉强和他拜了把子，现在想想，比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强多了。

    贾枫跳起来，搂着我的脖子对着脸就是一顿猛亲，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抛来诧异的目光，“注意点形象，有人看着呢。”我不好意思地说。

   “管他们干嘛？看就看呗。你还怕看啊。”说着话，贾枫笑了起来。说真的，贾枫不生气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就是生起气来，谁也说不好她，就来天王老子也拿她没办法。不过有一点，贾枫生气就是一阵风，气生过去了，过一阵就好了，如同夏天的雷阵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她一生气，我就躲着她，也不和她死磕，她气都气不起来，就算真气了，也没地撒，婚后家里的瓶瓶罐罐可遭了殃。

    周末，阳光尚好，可都比不上我和贾枫脸上的阳光。贾枫把手插在我的胳膊里，指着楼房模型说着，这个好，那个也不错。我看中了一个一百平方的八楼，“不好，一百平方，除去公摊还不到八十，这么小，怎么住啊。”贾枫怨怼道。

    我为难地说：“这个是小点，可要是买你看中的那个一百三的，首付够了，可装修咋办啊？”

    “首付够了，就行了。装修我来想办法，买了房子，堵住我爸妈的嘴，咱俩结婚就有戏了。”

    想想也是，买房要不能讨老婆欢喜，就算买了，以后也净事，还不如狠狠心多花十万讨老婆一个欢喜，“行，听老婆的，就买十三楼了。”

   房子买了，我建议贾枫一起回老家给爸妈报个喜，别让二老担心了。起初贾枫还是不想去，后来在我的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贾枫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到了老家，爸妈都乐开了花，日思夜盼二年多的儿媳妇，终于见到真人了，你想能不高兴么？杀鸡剖鱼忙得不亦乐乎，家里跟过年还热闹，乡下人都想看看城里的媳妇到底长得啥样？弄得贾枫浑身跟扎了刺似的。嚷嚷着，以后再也不来了。

   “都要嫁给我了，不来？上哪儿？”

   “别嬉皮笑脸的，嫁不嫁还得看你今后的表现，别得意的太早啦。你看看你们老家都是些什么人啊？跟没见过景似的，还那么脏，你看我刚穿的衣服就落满了尘土，回家还得洗，烦死了。下午就回去，可不能在这待了。”

   “小声点，别让爸妈听见。现在还好了，没翻新的时候，当门都是土地，院子里，除了鸡屎就是鸭粪。你看看现在，水泥地面，院子里还种了合欢树，桂花，芍药。那合欢树还是黎伟送的呢？走也行，下午走黎伟家，他给的这几棵合欢树，我还没捞着当面去感谢一下呢？”

   “你别膈应人了，还鸡屎鸭粪，合欢树呢。除了一院子的臭味还有啥啊？受不了，受不了……”

   “亲爱的，你就将就点吧。第一次来，你多少给我点面子嘛？少说两句，或者小点声也行啊。回去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吃饭的时候，满桌的饭菜就没一个合她胃口的，还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地掐我，说不干净，不干净。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母亲还一个劲的给贾枫夹菜，满满一大碗，到最后贾枫愣是没吃几口。母亲还傻傻地说；“闺女，都是家常菜，菜是地里自家种的，没使化肥的，就用了点大粪……”

不说大粪还好点，一提大粪贾枫捂着个嘴，差点呕出来。

   “妈，吃饭呢。说什么大粪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你看你把贾枫说的。”我拍了拍贾枫的背，埋怨道。

    母亲一下子不敢说话了，手僵在半空中。半天没说话的父亲开了腔，“孩他娘，不会说就别说，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吃个饭也不得安生。”

   “没事，没事。贾枫，妈的意思是说这是绿色食品，纯绿色的，你别多想就行了。”我拍着贾枫的肩膀宽慰道。

   第一次一起吃饭，最后竟弄得个不欢而散。吃过饭父亲坐在一边抽起了烟，母亲收拾桌子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念叨，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贾枫进了里屋就收拾东西，我啥也没说。临走时我跟爸妈解释说回去还有一摊子事，就不在家住了，抽时间再回来。走出家门，我分明看见母亲满眼的自责，贾枫做得还绝，就因为这次不悦，结婚前她再也没来过老家。

（未完待续……）

作者：李君来，80后，临沂人。坐拥一座空城，却幻想着“富甲天下”的一个孤独者。

小说主题：生活就是一次修行，我做了苦行僧……

人生观：歪歪斜斜走路，堂堂正正做人。

写作观：文字不求拯救一个人，只求能感动一个人。

交流渠道：QQ：56007789（含邮箱）；微信：lijunlai_19810526；

博客：http://blog.sina.com.cn/lijunlai